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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棒的時歸小朋友一上馬車就撲到了阿爹懷裏, 仰著頭嘰嘰喳喳個不停,一會兒說自己這陣子有多努力,一會兒說夫子們對她有多滿意,還有其他同窗, 原不是對她有意見。

時序微微垂著眸子, 含笑聽她分享在蒙學的趣事。

他很是捧場的回應著, 心裏又難免感嘆一句——

還是太子有辦法, 才給倆小孩補習了多久, 就能讓一向嚴格的姬教習說出這麽多誇讚之語。

尤其是女兒這一手爛字,可是為難太子了。

時序說:“阿歸這陣子實是辛苦了, 該好好獎勵一番才行。”

“正好我聽說城南新開了一家茶樓, 晌午晚上兼顧著用膳, 有一道拔絲甜雞極是有名,阿歸可想去嘗嘗?”

時府有專門的廚娘和家廚,這半年為了迎合時歸的口味,更是從天南海北挖來許多新廚,人人都有拿手好菜。

無論是北疆的烤牛烤羊大烤肉, 還是南沙的酸雞酸魚酸辣小拌菜,凡大周境內的菜色,府上總有人能做出來,滋味一點不比當地差。

這般方便, 自然也沒有出去吃一說了。

而時歸正饞家裏大師傅做的那一口酸辣湯, 下意識想拒絕。

誰知時序又說:“好像說晚上還有變臉耍猴戲的。”

時歸:“……去!”

時序將她的掙紮盡收眼底, 輕笑一聲,吩咐車夫改道去城南。

臨近傍晚, 街上的攤販已經在收拾東西了,唯有城南的一條夜市還熱鬧著, 整條街都是人,各色商品琳瑯滿目,叫賣聲不絕於耳。

新開的那家茶樓就在夜市最裏面,因路上百姓擁擠,馬車很難駛入其中。

時序索性帶著時歸下車步行,沿途看見什麽稀罕玩意兒,也能駐足多看一會兒。

既是普通百姓常光顧的夜市,攤位上的東西也多以物美價廉為主,有些金玉飾品擺件兒,任憑攤主將其誇得天花亂墜,一問價格:“二兩銀子!”也知是假的了。

時歸也只是看個新鮮,實際好些東西她都有。

要麽是時序為她搜羅來的,瞧著不起眼,隨便一件拿出去都是價值連城。

要麽就是兄長們送的,加上她往返司禮監那陣子,好的壞的得了一大堆,更是什麽也不缺。

到頭來還是一個賣糖漬果子的小攤更吸引人些,巴掌大的竹碗裏擺了六七顆青綠色的果子,用特殊配比的糖漿釀制而成,糖漿極好地中和了果子的酸,又不會太過膩人。

碗裏還添了些小湯圓,花花綠綠的,正能拿來果腹。

小攤前擠滿了人,多是帶著孩子出來的,買上那麽一份,回家還能給大人們分一口。

時歸實是好奇,又被那酸酸甜甜的果子所誘惑,楞是跟著排了小半個時辰才買上。

此時距離宵禁只剩不足三個時辰,有些離家遠的開始往回走。

時歸也是怕耽擱了吃飯,捧著小竹碗再不多瞧,悶頭往茶樓走著,不時問上一句:“阿爹,我們還能趕上表演嗎?”

還好,等他們抵達茶樓時,正趕上最後一場戲。

茶樓裏人滿為患,上下三層都坐滿了人。

而變臉猴戲只在一樓大堂才能看到,時序便叫小二在一樓安排了個視野開闊的位置,左手側就是窗子,一歪頭就能看見街上景象。

雖鬧騰了些,可看時歸模樣,倒也正合她意。

見狀,時序也就不多言了。

待跑堂的小二過來,他先點了最有名的拔絲甜雞,而後便是一些茶樓的拿手好菜,主要還是依著小孩子的喜好。

許是看出他對時歸的在意,小二提議道:“趁著飯菜還沒上來,您不如帶小姐到表演臺下看看,等到最後師傅們還會跟臨近的客人互動呢,想來小姐定會喜歡!”

時序一扭頭,果然就見時歸躍躍欲試。

他正想起身,哪知時歸先按住了他的手,靠近一點才說:“阿爹,我叫上空青,一起到前頭看看行嗎?”

時序:“……就不能是我帶你去嗎?”

時歸晃晃腦袋,了然道:“我知道阿爹不喜喧鬧,阿爹就等在這兒,讓空青陪我就好啦。”

時序確是不喜喧鬧,可這樣被在意照顧的情形,著實不是他想看到的。

不等他再說什麽,時歸小聲喚了一句,不過片刻,就見空青從門外走來,好像只是進店用餐的普通客人。

表演臺下人多,又多是年紀小的孩子。

空青怕小孩子亂跑撞到時歸,在問詢後,索性將她抱起來,穩穩地放在肩上,不光站到了表演臺最前,也是周遭最高的一個。

正見變臉的師傅下臺,耍猴戲的小藝人們翻著跟頭就上來,一連許多後空翻,驚得臺下連連叫號。

時歸更是將雙手拍得啪啪作響,目不暇接。

他們這邊倒是快活了,偏被落在座位上的老父親,那臉色是越來越黑,又是咬牙切齒,又拿人毫無辦法。

半個時辰後,最後一場表演結束。

最先出場的小猴兒們捧著臉大的桃子,將毛桃送給附近的客人們,他們將小猴兒的姿態模仿得惟妙惟肖,給時歸遞桃子時,還在她手背上抓了一下,憨態可掬。

時歸看的心滿意足,等表演臺下的人都散了,她才想起回去。

她沒註意到時序周身的冷氣,才一坐下就忍不住道:“阿爹你瞧見了嗎,真的好好看!能請他們到咱們家裏表演嗎?”

富貴人家請憐人到家很是常見,今日在茶樓表演的戲班也是從外面雇來的,若時序願意,當然也是能請回家去的。

可他只是哼笑一聲:“當然不能。”

——這個家,只要他還在一天,就休想有戲班子入府!

時歸不知他正酸著,聞言惋惜不已。

桌上的菜上得差不多了,時歸卻一定要先把毛桃剝出來,好不容易剝幹凈了,還要親自分成兩半。

一半她留著自己吃,另一半——

“阿爹你吃!”

“給我的?”時序詫異。

時歸點頭:“嗯嗯,阿爹你快嘗嘗,水靈靈的,一看就很好吃。”說著,她直接站起來,踮腳將桃子送到時序嘴邊。

時序推拒不得,只好咬下一口。

毛桃就是最普通的毛桃,甜則甜矣,表皮位置卻有些熟過頭了,稱不上不好,但也遠不到時府采買的標準。

只念在這是女兒親手剝親手餵的,時序沈吟片刻:“不錯。”

時間已經不早,只待用過膳,父女倆就該打道回府。

時歸吃得肚子溜圓,捧著一碗涼粉填縫,她的思緒剛要放空,就見門口又烏泱泱進來一群人。

那幫人應是一起的,皆是書生打扮,一進門就叫小二給他們尋個寬敞地方。

他們一邊往位置上走,一邊高談闊論——

“……那可是高之樹高大人,前首宰的弟子,難道會說假話不成?何況高大人還是當朝說的,更不會有假了。”

“這樣說來,司禮監那位還真公正明察了?”

“我雖不知是不是完全公正,可你們看京兆尹外張貼的告示,上面羅列的人哪個不是罪證確鑿,貪官汙吏,該殺!”

“這波我是站掌印的,甭管他有沒有藏私,這做出來的功績卻是實打實的,只他查出來的這些害蟲,可給朝廷清害了!”

“吳兄此話合理,掌印這次倒真做了件好事了……”

幾人大聲談論著,全然沒註意旁邊有個小孩,已將手裏的碗放下,正支棱著耳朵,專心致志聽他們閑話呢。

聽著那群書生的討論,時歸一雙貓眼兒越來越亮,只覺心裏跟吃了蜜似的,比她受到姬教習誇獎時還要甜。

看她聽到了什麽?

聽書生們說她爹公正明察、功績斐然!

她忍不住去扒拉時序的手,不好直接指旁人,就擠眉弄眼,試圖讓阿爹仔細聽一聽,也好跟著她一起高興。

可是——

“怎麽?”時序看了她一眼,勉強聽了一耳朵,又興致寥寥地收回註意,只管將還剩半碗的冰粉推到她跟前,“吃完咱們就回了。”

“不是,阿爹你聽……”時歸面露急色,正欲明言,猝不及防與時序的眸子撞上。

只見那雙眸子裏皆是平靜,並不是什麽假裝不關心,而是真真切切的,沒有把那些人的話聽進去一點。

明明……那些人都在誇阿爹呀。

該說阿爹寵辱不驚嗎?

可時歸又覺得,寵辱不驚不該是這時候用的,而她又一時半會尋不出更準確的詞來,總歸就是哪裏不對。

時序問她:“吃好了,不吃了?”

時歸惶惶點頭。

“那咱們就走吧,明日在家裏稍歇一歇,剩下兩日我帶你去長安寺走一趟,也給你娘上柱香。”

時歸思緒雜亂,半天才低低應了一句。

出門時,她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,那些書生依舊高聲談論,偶有不同意見時,更是手舞足蹈,試圖將對方說服。

她抿了抿唇,默默收回目光。

只時歸不知道的是,她的感知確實沒錯。

對於那群書生的評斷,時序著實提不起一點興致,管他是誇還是罵,嘴長在旁人身上,又與他何幹?

與其在意那些沒有多少意義的名聲,他還不如將心思放在自家身上,正好有好一陣子沒給妻子上香祭拜了,趁著女兒月假,他便帶女兒過去一趟,也好一家三口團聚團聚。

想起楊二丫,時序才記起被他忘在腦後的另一人。

……說起來,楊元興如今怎樣了?

自打他被帶去司禮監的暗牢,也有小半年時間了,前陣子衙門裏忙,也不知獄卒有沒有“慢待”了對方。

等他哪日有時間了,還要找人再提點一遍,那可是他的親小舅子,什麽早刑晚刑,又或者是閑來無事的加刑,萬不可遺落了去。

時序心情很好地想著,垂眸看了時歸一眼,擡手在她肩上拍了拍,提議道:“馬上就要入夏了,我找人給阿歸做幾套鮮亮的夏衣吧,用冰蟬絲帛,這樣穿著才清爽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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